【轰出】回忆中的人偶
*《回忆中的玛尼》paro，祝我自己生日快乐哈哈哈，又是一篇轰出成分不多的轰出文。
“这孩子就拜托您了。”
丽日御茶子牵着迦南的手，她能感觉到靠着她的十几岁女孩汗津津的手臂在颤抖，好像眼前面容温和的白发女士是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恶狼。已成为职业英雄的女性从喉咙中发出几丝喑哑的声音，这是她纠结于言语的信号，丽日思忖了一会，谨慎地用她觉得最得体的话说。
“迦南现在的精神状态跟不上学校的课程进度，医生的意见是让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静养一段时间，把她送到这里也是他的想法，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怎么会呢？”
轰冷蹲下身，和微微探出脑袋的迦南打招呼。她虽然年事已高，可眉宇之间的皱纹依旧无法掩盖她曾经姣好外貌的痕迹，一颦一动都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气息。她说：
“你可以叫我奶奶哦，迦南。接下来一个月里请多多关照呀。”
丽日将不情不愿的女孩推到轰冷面前，她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挎包的位置，抬起手腕注视着秒针挪移的表面。离下一趟列车到站只剩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她该走了。
“迦南，和御茶子阿姨说再见。”
轰冷摸摸想回到丽日身边的迦南的肩膀，同她一同目送丽日离开。
“……”
迦南欲言又止。失去了丽日的依附，女孩总是不知道该把双手放在哪里，她想和丽日挥手告别，却最终没舍得把手伸出去，只能眼看着她最熟悉的人一步步走开。
见丽日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轰冷拉起迦南的手。
“那么，我们走吧。”
就这样她们走上小镇的错综复杂的水泥道，迦南张望着缓慢从她身边走过的屋宇，它们大多古朴而陈旧，与她上学所在的都市大相径庭。没有高楼林立的遮蔽，低矮的房屋中露面的碧蓝天空和庭院里的老树在镇子上的家家户户中圈起了一片小巧的天地。每经过一个铁门，迦南都忍不住想往里边看上一眼。
轰冷微微拉紧女孩的手指，轻声嘱咐。
“迦南，你刚来这里，可能不熟悉镇子里的路，如果你想出来玩，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嗯……”
女孩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她不再好奇路边的景色，转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灰扑扑的路面上。一旦对身边的事情失去关心，时间就跑得更快了，她们不久便到达轰冷的家。轰冷的房子不大，是一个两层的木质结构小屋，屋子开有很多窗户，有的朝向大海，也有的朝向轰冷在花园里种植的西红柿和卷心菜。轰冷把迦南的房间安排在二楼，那里是这名女士的幼子以前居住的地方，房间里很单调，除去一张单人床，书桌和放着小学课本的书柜，什么也没有。她初步断定轰冷的儿子大概是一个无趣的人。
迦南把书包扔在地上，她面朝下扑进被褥的怀抱，新换的床单散发着阳光的清香，成了她在陌生环境中唯一的慰藉。突然她觉得有坚硬的东西压痛了她的皮肤，女孩撩起宽松的T恤领口，拉出一根项链。记忆中这根项链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陪伴她，虽说是项链，其实也就是一根黑绳子串起来的玻璃瓶，瓶子很小，和女孩的小指差不多大，瓶口早已焊死，想对瓶子内一探究竟，除了打破它别无他法。迦南曾经也冒出过打破瓶子的想法，可是她总是无来由地舍不得，就算毫无依据，女孩也知道这个瓶子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吃过晚饭后，迦南和轰冷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去海边散步了，她还是不习惯和别人相处。她坐在海边，将脚伸进浪花潮湿的沙堆，让一波一波的浪潮亲吻自己的脚踝，留下点点白色咸味的泡沫。
“你一个人吗？”
迦南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慌忙坐起身，却脚下打滑。陌生人迅速拉住她的衣摆，脚底板踩踏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个孩子的衣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没事吧？”
绿发的小男孩慌忙地摆手，他松开手后退了几步，像冒犯了迦南似的。
稳住身体的迦南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可疑的男孩。男孩的脸圆滚滚的，左右脸颊点缀了几颗雀斑，看上去非常普通的面相，被丢进人群中大概就再也找不到了。
应该不是骗子吧，迦南心想。
“我没事。”她说。
男孩的玛瑙似的瞳孔点亮起了光芒，皱成一团的五官在迦南回复后立刻得到放松，他兴奋地出声，连语气都带着雀跃。
“那太好了，不介意的话和我做朋友吧？”
迦南有点受不了男孩小太阳一样辐射而来的热情，嘀咕。
“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你是本地人吧，为什么不去找其他朋友一起玩？”
“我没什么朋友……”
男孩的双脚缩在一起，他低垂的目光汇聚到泛白的指节和纠缠的五指上。
“我是无个性，他们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这样啊……”迦南的语气温和下来，戒备的态度也溜走了不少。
“一起坐下来吧。”
说完迦南又觉得很变扭，她从来没邀请过素未谋面的人一起玩耍，可男孩的身上好像有一股魔力，让人自然地想与他亲近。或者说，迦南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不应该存在的熟悉感。
眼看男孩坐下来，迦南把眼睛投向夜晚难以看清的海平面。
“你不用太在意自己是无个性，大部分人的个性其实根本派不上用场吧。有了和没有根本差不了多少。”
“那你的个性是什么呢？”他问。
“是姻缘。”
迦南把手掌摊开，在外人看来她的手上空空如也，然而从女孩的视角，她却可以看到中指上一的根指向未知的红线。
“我能看到命运相连的两个人，越是有缘的人，他们手上的红线会纠缠的越紧。”
“那不是很棒吗？就像阿佛罗狄忒一样，可以帮助大家找到真爱。”
男孩兴奋地张开双手比划，大得过分的眼睛反射着黑夜中仅有的光芒。
“才不是这样的。”迦南皱起眉头。
“大部分人结婚和恋爱的对象都与姻缘无关，我的个性根本一点作用也没有。”
“不要这么说嘛，我觉得很棒啊！”
“那是你那么觉得。”女孩气鼓鼓地把头甩向一边，男孩这种傻乎乎的乐观实在让她无法苟同。
“嗯……”迦南顿了顿，她紧紧盯住男孩放在沙地上的手。
“你果然好奇怪，为什么你的手上没有红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她凑近那只手，把它拿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观摩着。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个性吧，所以我没有命中注定的人。”男孩挠挠头发，将脑袋缩到膝盖之间，海风吹开他乱蓬蓬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你啊……”迦南放下男孩的手，她爬到男孩面前认真的说。
“你对自己真的很不自信呢，刚刚还在夸赞我的个性，现在连找到自己另一半的信心都没有。我的个性又不是万能的，谁知道你的另一半在哪里等你咧。”
“谢谢你哦……”他笑了笑，眼睛中挤出的眼泪糊在手臂上，压趴了半透明汗毛。忽然噤声的男孩像是与隔离了喧嚣，成了一幅融不进背景图的肖像画。他站起身甩掉腿上的沙子，望向灯火通明的居民区。
“但是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否则家里人会担心的。我们下次再聊吧。”
男孩迈开腿向街道跑去，他的身姿很轻盈，虚无缥缈到迦南觉得下一秒这个人就会凭空消失，他边回头边对迦南挥手。
“迦南，你一定要早点回家啊！”
“喔……”迦南待在原地，懵懵地动了动手腕，算是对男孩的应答。她咬住下唇，脑中升起疑问。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迦南在镜子面前整理着装，轰冷给她买了一件新的浴衣，让她和镇子上的同龄人一起参加庙会。浴衣的样式很漂亮，棉质的布料轻薄柔软，宽大的袖口常常扫过下摆零星的绿色小兔子的图样。她举起照明用的一支小小的灯笼，纸壳内蜡烛晦暗的火光像濒死的萤火虫，迦南咽了口唾沫，走出房门跟上一群她一点也不熟悉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中长发的女孩放慢脚步。
“啊，我吗？”迦南左右看了看，并排的似乎没有其他人了。
“是啊。听我妈妈说你住在轰冷阿姨家呢，有空可以来我家玩啊。”
“谢谢你，我叫迦南，你呢？”
“我叫杏子。“杏子的手点在嘴唇上，她打开话闸，连珠炮般轰炸过来，”迦南你是哪里来的？个性是什么？家里有多少人？”
“嗯……”迦南头皮发麻，杏子的问题把她的脑袋轰得生疼，她不着痕迹地从杏子身边退开，保持住能让她安心的距离。
“我家在保须，是监护人把我送到这里来的。个性的话是能看到姻缘。”女孩撇撇嘴，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
“啊，那帮我看看怎么样？”杏子开心地说。
“我超级喜欢一个人呢！”她拉住迦南，靠在迦南的耳边压低声音，掩耳盗铃地用手掌捂着。
“就是前面那个男生，看见了吗？高高瘦瘦的那个，帮我看下我和他的姻缘吧，拜托你啦，迦南。”
“不行。”迦南摇摇头，她清楚地看到杏子爱慕的那个男生的红线和另外一个女孩牵在了一起。
“他和你不是有缘人。”
“什么嘛。”杏子摆摆手，“一点用都没有，害我白期待了一场。”
“那一开始就不要问啊！”迦南突然停下脚步，灯笼的握把被她拧得咯吱作响。
“唉，迦南？”
“我就是很没用行了吧！”
迦南无视了挽留她的声音，她转身跑开，手里的灯笼砸在地上被她的踩烂了，蜡烛的火星化成黑乎乎的残渣。女孩越跑越快，耳边呼啸的风声卷走了她的呼吸。她跑到海边放弃似地摔进湿乎乎的沙滩，粘稠的沙粒弄脏崭新的浴衣，仿佛是她对郁闷的发泄。
“令人不开心，性格恶劣，没有父母。”迦南蹲坐在沙滩边，眼睛酸涩不堪，“我讨厌我自己。”
“请不要这么说……”
迦南注意到昨天的男孩出现在了她的后边，她爬起来擦掉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不开心，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男孩提议。
“嗯？”
“来嘛。”
男孩拉住迦南，沿着沙滩将她带到离岸边不远的高地。女孩眨眨眼，看着乌云背后透出的月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梦幻似的渲染不真实的梦。
“以前很多人在这里写生的，风景很好也很安静，我很喜欢来这里。”
他撩开草丛，将迦南引入月光笼罩的土丘。土丘足够容纳七八个成年人，它也确实如同男孩所描述的一样美。他们站在迎风的风口，海风抚摸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光像扔进粉碎机的金箔，随着浪潮涌动漂流消失在黑暗的尽头。迦南的嘴角上扬了一些，她双手撑起下巴坐下，静静地聆听海精灵的歌唱。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迦南问。
“我叫Deku，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男孩笑了笑。
“唉？”
“我们做个游戏吧，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彼此，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怎么样？”Deku说。
“可以是可以……”迦南犹豫了一会，勉强同意，她不擅长交流，怕搅黄Deku的好心情。
“迦南为什么要到这个小镇上来？”Deku把双手放到背后，身体前倾靠近迦南。
“医生说我病了，让我到空气清新的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所以阿姨把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阿姨是谁？”
“是我的监护人，说好一个问题的，该我问你了。”迦南咬了咬手指，在指甲盖上留下一圈白色的痕迹。
“你有喜欢的人吗？”
“咦——”身旁的男孩立刻像是被蒸熟了一样，通红的血色一路从脖子蔓延到了头顶，他慌张地用双臂挡住自己的脸，支支吾吾，小声回了一句。
“有的。”
“跟我说说吧，你不是要逗我开心吗，我想听那个人的事。”迦南晃着小腿说。
“那你不能笑话我哦。”
“嗯。”迦南保证道。
“我喜欢的人叫Shoto，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个性很强，人也很温柔。虽然一开始和我下战书摆的时候着一副超凶的脸，但他其实是个好人哦。”
“这样吗？”
Deku点点头继续说：“Shoto的家庭情况比较特别，他的妈妈因为他爸爸的原因吃了很多苦，所以他不愿意使用从他爸爸那里继承来的个性。”
“那很吃亏吧，如果他要当英雄的话？”迦南评价。
“是的，但Shoto就是Shoto啊，和他爸爸无关，那是属于他自己的个性。所以在运动会上我推了他一把，逼迫他使用火焰。虽然损失惨重，但最后Shoto能解开心结不再纠结过去真的让我很开心呢。”
“唔，你真厉害啊。”
“哈哈，还好啦，迦南我们来跳舞吧！”Deku打断话题，他拉着迦南站起来摆好姿势。
“可是我没学过！”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完全没接触过跳舞的她刚想拒绝，就被Deku带着挪动了几步。
“不用担心，跟着我跳就好。”Deku说。
“这是我上学的时候Shoto教我跳的，我一直没有机会多尝试几次，正好有你在。”
迦南觉得胸口闷闷的，她试探性地问。
“你没有告诉他你喜欢他吗？”
Deku摇摇头。
“没有哦，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Shoto很优秀，他应该值得更好的伴侣，而不是我这种随时可能会消失的人。”
“……”
“迦南。”男孩停下舞步，他握住迦南的手，眼睛里月色流光。
“一定要回来找我呀。”
迦南摆正了头上的草帽，她接过轰冷剪下的番茄，将红色的果实一个个摆放好。为了躲避杏子他们，女孩几乎不敢白天出门，只能长驻家里长毛。
“迦南今天不出去玩吗？一直待在家里对身体不好哦。”
轰冷拎起满满一筐的番茄走向屋里，迦南见状连忙抬起竹筐的另一只把手，帮助轰冷开门。
“那个……不太想出去。”
“没有和朋友们约好吗？”
“嗯……”迦南有点沮丧，最近几天她每天晚上都会去海边找Deku，可是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突然找不到了。
“那迦南去帮我把这几个西红柿送给藤原太太吧。”
轰冷拉开抽屉抽出一张纸袋，她往袋子内吹了一口气，将几个西红柿摆好放进鼓起的纸袋里。
“藤原太太？”
“你去了就知道，她经常在海边的高地上写生。”她把鼓囊囊的纸袋交到迦南的手里，并对女孩眨了眨眼睛。
“都是洗过的哦。”
“请问……您是藤原太太吗？”迦南抱着西红柿，小心翼翼地向高地上的一名绑着马尾的女性提出疑问。
“啊，是的。有什么事吗？”藤原放下手里的铅笔，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用了一半的速写本，灰色的铅印勾勒着礁石的轮廓与嬉戏的海鸥。
“轰奶奶叫我给您带一些西红柿。”
“她还是那么客气。”藤原笑笑，又拾起笔在纸面上补充了点细节。
“放在我的包旁边就可以了。”
“好的。”迦南把纸袋靠在藤原离矮凳不远的手提包边，好奇心驱使她往藤原的速写本上多看了几眼。
“对它们感兴趣吗?要不要看一看？”藤原微笑着把速写本翻到第一页后递给迦南。
“唉，可以吗？”一朵红晕飘上迦南的脸颊，她的耳根整个像袋子里的西红柿似的灼烧起来。
“当然没问题，有人欣赏我的画我很开心。”藤原大声笑起来，她按住宽大的遮阳帽帽檐迎接新一波的海风。看不见的双手吹拂着她的身侧，努力想将帽子从这名女士头上夺走。
“Deku？”迦南的手停在了第三页纸上，那里集中了三张人物画像，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同一个人，而且和Deku及其相似。
“你认识他？”藤原问。
迦南摇摇头，他指着纸上二十多岁的青年说。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他和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哈哈说的也是呢，你和他确实不太可能认识。”藤原看着迦南抚摸纸页的手，瞳孔中的湖泊漫上一丝温柔与遗憾。
“请问他是？”
“他叫出久，曾经也在轰家寄住过一段时间，和冷的小儿子处得很好。虽然和我们不熟悉，但是他还是冒险救了我的儿子，是一个非常温柔又强大的人呢。”
“这样啊，对了，藤原太太，您知道这个小镇上有叫Deku的人吗？和我差不多大，和出久长得很像。”
“嗯……”藤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她仔细思索最后还是摆摆脑袋。
“我不知道呢，在我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样的孩子，你是不是搞错了？也许Deku只是他的外号？”
“好吧……谢谢您。”失望的冷水将迦南从头浇到脚，她咬咬下唇递还了速写本。
“我得回去了。”
回到房间后，迦南抽出一把凳子坐在书桌前。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房间里的书桌，学过一段是时间的素描的她打算复习一下缓解心情。女孩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咬在嘴里，在书堆中翻找着草稿纸。突然，一本普通的记事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迦南将笔记本从一堆练习册和写满计算过程的废纸中抽出来，她擦去边缘的灰尘，指尖摩擦着黑色水笔留下的凹坑。
“出久？”她翻开日记本，却发现里面的记录只有寥寥几笔，在第一页的结尾便戛然而止。
“7月25日
和轰君去海边散步，聊了一点以前的事情。轰君真的比过去多话了好多,还安慰我了，突然发现他其实算是个天然？（也许是吧）。
7月30日
轰君说要带我去看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果然很美，可以看到大海的全景！轰君问我可不可以和他一起跳舞，因为只和轰君学过一次，跳得好烂。
Ps:有机会一定要多练习交际舞。
8月10日
到医院复查，医生说不能再进行运动量过大的活动了。
8月13日
手臂感觉不太好。
8月14日
全身都很痛。
”
日记记录到后面字迹越来越潦草，迦南索性放下笔记本不看，她抓抓手臂，再三思索这本日记是否是她第一次见。她抱着笔记本站起来向后一倒，将上半身支在床上，用本子遮住自己的脸。
“你也是我幻想出来的吗？”
女孩抬起笔记的一角，让光晕堕入夹缝中。
“Deku。”
迦南决定去把Deku找回来。
她难得早起，花了几分钟洗漱好，披上一件薄薄的外套，准点跑到海边的高地等Deku出现。天空很浑浊，低迷的气压把四周衬托得无比压抑。女孩不知不觉将头靠在粗糙的树皮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摧残着她的太阳穴，可是她太困了，困到可以无视疼痛，只要能稍微打个盹。
“迦南？”
“啊！”迦南浑身一抖。
“Deku你不要总是突然出现好吗，很吓人的。”女孩边抱怨边站起身，她拍掉外套黏上的土灰。
“对不起……”Deku皱着脸，委屈地抓着自己衣服的下摆。
“你也不要一直道歉好不好，我又不是真的在怪你。”
迦南叹了口气问。
“你之前那段时间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男孩说。
“什么意思？”
迦南被搞得一头雾水，前两次和Deku聊天的时候男孩的话大多都很好理解，可是这一次Deku所说的却意外地不接“地气”，让她对自己幻想中的朋友初次产生了疏离的感觉。
“迦南，不说这个了好不好。”Deku放出祈求的姿态，但是与他的语气不同，男孩的眼睛让迦南直面感受到他的坚定，像是能打破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样让她无法拒绝。
“我们去采蘑菇吧，就当陪我最后一次。”
“如果是你希望的话……”迦南无奈地颔首说。
“啊”Deku张开嘴，把一朵戴着棕色小帽的菌类扔进嘴里。
“你真的很了解香菇呢，不怕有毒吗？”
迦南惊讶地看到Deku将菌类咀嚼了一会吞下去，香菇的香味仿佛爆出囊中散发出来。为了采摘新鲜的蘑菇，他们走进了远离海岸的山林中，在吱吱喳喳的鸟雀声的陪伴下一路前行。
“不怕哦，这是Shoto的母亲教我的。我第一次和她妈妈上山就采了两大袋蘑菇回去，把Shoto吓了一跳呢，哈哈。”男孩的笑声就像挂在迦南房间窗口的风铃，清脆而美好。
迦南突然停下来，她低着头，不去看向她介绍各种蘑菇的Deku。
“迦南，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Deku注意到迦南停下脚步，便也跟着停下来。
“我好羡慕你。要是我也有那么多爱我的人就好了。”女孩说。
“我是被领养的。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记得，第一个养父也得了重病死得很早。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死掉的，大概真的是因为我太没用了吧，一个两个都想尽快离开我。”
“迦南……”
“留下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迦南擦了一把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花，她突然接着走向山里，速度快得像被人追赶的野兔。她抛下一句。
“要是我是你就好了。”
“可是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Deku放下手里的篮子，他没有去追她，但男孩的声音大小正好可以让拉开间距的女孩听到。
“我不希望你有负担。”
“负担？”
“迦南，我应该说过我天生没有个性吧。”
“对……然后呢？”女孩问。
“那实际上是我高中以前的事情了。有一天我邂逅了我最崇拜的人，他将自己的个性借给了我，让我能去实现成为英雄的梦想。”
Deku的手收紧了一些。
“但是，万事都是有代价的。要得到就必须有付出，当你拥有一定的能力以后你就必须承担一定的责任。个性使我能够成为英雄的同时也给我的身体造成了过多的负荷和伤痛。即使知道这些，你也还会羡慕我吗？我一样有惧怕和担忧的东西啊。”
他走近女孩。
“迦南，我希望你能够过你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次迦南不退反进，她抓住Deku伤痕累累的手腕。
“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你一直待在某些特定的地点，不去其他地方。你惧怕的到底是什么？你在躲着什么？”
“……”迦南用的力气很大，即使是作为男生的Deku也无法轻易抽离。
“那座房子……我很害怕它，那里会发生很可怕的事。”Deku坦白。
“那我们就一起去面对！”迦南拉起Deku往山下走去。
“带我去那里，我们一起去的话，就不会怕了。”
迦南和Deku快速地从一个山头绕到了另一个山头。他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天色暗下来，雪白棉花糖般大片的云朵被灰色的画笔晕染了一圈青黑的边框，太阳收走泛金的裙褶，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将土壤的气息推入四肢百骸。
“迦南，你要去哪里？要下雨了哦！”
途经山路住在轰冷隔壁的小野女士骑着自行车，她一只脚瞪着踏板，一只脚撑着地，惊诧地目送迦南跑进一片树林。
“Deku！”本来前进的路上是迦南主导的，但是Deku越跑越快，迦南几乎追不上他。眼看男孩就要从眼角溜走，迦南只得匆匆回复。
“我要去山上，您先回去吧！”她奔跑着，企图追上欲走愈远的Deku。
“我不会害怕的，Shoto。”那个走在她前面的男孩说。
“Deku，你在哪里？”
迦南推开一栋漆黑的房子的大门，这座坐落与山林之间的小屋通体焦黑，巨大横梁断了半截，拱起的陷落的屋顶像是被谁啃掉一角。
“呃……”
女孩捂住口鼻，摇摇欲坠的门板扬起了积堆的尘土，她厌恶又无可奈何地向里边走去。天空奔跑过一道闪电，亮光从房屋顶部破损的大洞和漏风的窗户中倾泻直下，随之而来的是轰鸣的雷声。
“Deku！”迦南走向缩在角落的男孩，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闭着的双眼上睫毛像受惊的蝴蝶一般颤抖。
“你在这里啊。”女孩的表情柔和起来，她走到Deku面前抱住他。
“好痛，好可怕……”Deku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单调的词汇，他似乎忘记了迦南的存在，一味地向后退缩，想挣脱迦南的怀抱。
“你在哪里？Shoto。”
迦南楞了一秒，她摇着Deku的肩膀，希翼能把男孩叫醒。
“Deku，是我啊，你怎么了？”
Deku终于抬起头，婆沙的双眼像往绿玛瑙身上蒙了层迷雾。
“迦南，这里好可怕，我想离开这里。”Deku回抱了她，男孩的眼泪宛如泄洪般的向外流淌，知道迦南意识到其中不只有大量的生理盐水，还有天空兜不住地向下倾泻的雨。
“好吧，我们走。”
迦南站起身，她将外套展开铺在自己和Deku上身，盖住已经是湿淋淋的头发。Deku在两人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的双腿在颤抖，奈何迦南怎么拉扯他，他都不愿意再挪动脚步。
“为什么不走了？”迦南问。
“我想走，但是我不行的……我走不了。迦南你先走吧。”Deku瑟缩了一下，将迈开的腿摆正。他的哭声被暴雨狂躁的呼喊掩盖，徒留无济于事的低吟。
“你不想走的话，我就留下来陪你。”迦南说，她扭头牵着男孩的手到屋子的角落坐下，这里相对其他地方干燥一些，穿堂的冷风也显得不是那么残忍。
“两个人一起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她会陪着Deku，陪他面对他最害怕的东西。
迦南搂住Deku的肩膀，把脑袋和男孩的靠在一块，雨水将她单薄的衣物与身体贴合得密不可分。暴风雨像一个暴躁的野兽，以摧枯拉朽之势摇曳着岌岌可危的房屋，迦南甚至有点担心起危房的倾塌。女孩的神经是紧绷着的，她本想保持清醒应对突发状况，可一整天的运动量让铺天盖地的困倦和酸软很快席卷了她的神经。她渐渐支撑不住清醒的视野，在雨点的序曲中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她梦到一个男人从树林中寻来将她抱起，疾步离开被风雨包围的房屋。
混沌而污浊的夜里，她似乎摸到了一丝温暖，它就像春天和煦的阳光，将她怀抱在其中。暖和的洋流取代了冰冷的雪水，迦南从海鸥鸣叫的浅滩中坐起，这是她熟悉的那片海洋。
“Deku？你在那里做什么？”
Deku就在他的面前，两人之间隔着几波海浪，迦南想走近一些，却被沉重的身体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迦南小声咒骂着，她的双脚陷在沙地中，结实的地面仿佛成了困住她的流沙陷阱。
“我要走了。”Deku说。
“为什么？”迦南的脸涨红起来，苦闷的失落感充盈着她的心脏，随她成长的那股挥之不去的孤独好像又要再次占领她生活的全部了。
她实在受不了，狠下心吼出来。
“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海风吹乱了Deku的头发。
“我不是那个意思，迦南，那是因为你当时并不在啊。”
他说。
“我也很想留在你身边，可是我不得不离开了啊，我必须和你做最后的道别。所以迦南我求求你，说你愿意原谅我。”Deku的泪花掉落到他脚下的海水里，他祈求着，像是能从一句话中得到救赎。
“我……”
迦南看着Deku的脸，明明已经模糊不清，却又那么魂牵梦绕。她猛的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喊。
“当然，我原谅你！”
她依稀记得那是她记忆尚未成熟的年岁，她的养父在她的床前述说着职业英雄的过往。
“迦南，这些都是我过去的故事哦。”
绿发的男人抚摸着正要入睡女孩的头发，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隐忍的脸慢慢露出悲伤的神情。
“总有一天，我会没法陪着你。”
他取出一条项链，轻轻地系在半睡半醒的婴孩的脖子上。
“但是我还是希望等你长大后能够原谅不负责任的我。”
迦南睁开眼睛，感到头痛欲裂，她侧着头，一块湿毛巾从她的额头上滑落下去。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缩在山间的废屋中，而是躺在轰冷为她准备的房间里，边上还坐着一个有着奇怪的半红半头发的男性。注意到她的苏醒，男人合上摊开的相册，取掉湿毛巾，用手试探了一下迦南额头的温度。
“烧看来是退了。身体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迦南摇摇头，表示自己感觉尚可。
“以后如果去哪里玩一定记得和家里说一声好吗？昨天如果不是有隔壁邻居的帮助我可能就找不到你了。”
“对不起……”
轰用手指按摩了一会鼻梁，看着迦南愧疚又迷茫的眼神，他斟酌了一会说。
“抱歉，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轰。我是轰冷的儿子，同时也是你的下一任监护人。”
迦南瞪大了眼睛。
“对于领养的事，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可以继续回到丽日那里。”
轰说。
“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回来以后再做决定吧。”
迦南将安全带系好，和门口的轰冷道别，身体恢复正常后她和轰便启程去那个他想带她去的地方。她坐在轰的车里，百无聊赖地浏览窗户里抛向后头的风景。汽车很快行驶出了城区，步入绿意盎然的郊外。
“我认识你的父亲。”
迦南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轰在和她搭话。
“那，您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女孩问，”关于他的记忆，我基本都记不太请了……”
养父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少之又少，如果能从别人那里多得知一些便再好不过。
“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英雄，我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有一件必须和你说的事。”轰抓着方向盘的手上凸起了几条青筋。
“十年前的夏天，你在暴风雨那晚待着的小屋暴发火灾，为了救藤原的孩子，他冲进火场被烧断的木梁砸中。本来你父亲的寿命的确可以更长，但是事故加重了他过度使用个性造成的后遗症。”
“他最终没能撑过第二个夏天，没有及时赶到是我的错。”
轰哽咽着，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副驾驶座上的迦南，其中倾注了复杂深厚的女孩无法理解的情感。男人开口。
“迦南，他不是故意离开你的。”
轰带她来到了一个公墓。
男人在左数第十八个墓碑前蹲下身，抚摸着石碑的上端，仿佛恋人相遇。
“按照约定，我带她回来找你了。”
迦南捧住项链的残骸，玻璃瓶已于暴风雨之夜被摔碎，女孩大可轻松取出其中的内容物。她抽出瓶中的一张薄纸，却发现薄纸实际上是一张照片，一张她的养父抱着婴儿时期的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合照。现在即使轰没有告诉过迦南自己的全名，她也大致知道男人的名姓了。
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养父所爱慕倾心的对象，是她根源于心理疾病所造就的幻境中，父亲对她讲述的曾经的回忆里，与Deku共舞的真正的主角。
女孩从照片中抬起头，注视着轰中指上延伸出的那根红线，它同刻印着绿谷出久的墓碑紧紧缠绕在一起。
【END】
*迦南：《旧约·创世纪》中的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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